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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 泉鸠里(下)
倒不是因为商人们的趋炎附势,而是这个时代,商人的社会地位太低,又没有出头的渠道,伟大的、光明的、睿智的刘邦陛下,甚至规定商人不准穿华服,不准坐轿子,不准。。。等等一系列的不准。
刘据交友的范围非常广泛,上至王侯将相,下至贩夫走卒,都是他交往的对象。这就给这些有钱却没势的商人们一线可以希望,他们的希望倒也不高,什么贪污、受贿、吃回扣这种高难度的技术活他们也干不了,仅仅希望能用自己的钱给自己做一件漂亮的丝绸衣服穿而已。
当今太子仁德,对所有人能够一视同仁,不藐视商贾。对于商贾来说,就是天大的福音,能够成为太子的门客,那将是巨大的荣耀。原本带领大力的那个人,也顾不上他了,急匆匆的跟着一群人跑了。大力也只好跟着这一群人,跑了有几里地,随着人数越来越多,大力没找到他熟悉的人,却发现另外一个结局:大力彻底迷路了!
看着一样的房子,一样的街道,大力唯一的选择就是继续跟随人群,希望在人群中能看到他熟悉的身影。出了南门,直到博望苑,大力也没找到。他没办法,只有继续在人群中窜动着。人群分成几个,他在不同的人群中寻找的时候,不是被直接驱赶,就是被像看白痴一样的打量:一身粗布也敢钻进华服人群的,也只有大力一人了。
“你在找人?”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“是啊,是啊”大力连忙转过身子,看见一个与他一样一身粗布衣裳的男子,正笑眯眯的看着他。
“你也是来应贤的?”粗布男依旧轻言慢语。
“我以前挺闲的,现在一点都不闲了,我着急找人,你有事找别人吧,这里我不熟。”大力转身就走。
“慢着,也许我能帮你”
“真的?”大力立马站住脚步,转过身来。
“当然”粗布男信誓旦旦的说,“这里你不熟,我熟。”
“太好了,太好了”大力忙不迭地说,有人帮忙对他来说简直是瞌睡送上枕头。
“你不是长安人?”
“不是,不是,我是泉鸠的,跟几个熟人来长安看看。”
“仅仅来看看?你家里很富裕?”粗布男面色有点变冷。
“也不是什么富裕,现在全家就我一人,我一人吃饱,全家不饿”
“你没有父母,没有良人、子女,也没有兄弟姐妹?”
“父母早过世了,良人难产死了,兄弟也打匈奴死了,姐姐也嫁人了。”
“原来如此”粗布男脸上恢复平静,“那你靠什么生活?”
“祖上留下几亩田,靠种地也能生活,闲的时候,编些草鞋卖。对了,他们这里招闲人干嘛?我闲的时候就编草鞋,
我编的草鞋可结实了,就是有点远。”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我叫大力,我们那里的十里八邻都知道我。”大力自豪的说。
虽然从头到尾,大力都不知道与他说话的人是谁,但是,在这个人的帮助下,在商贾聚集的地方,还是找到了大力想找的人,没有这人的帮助,大力想找到他们还真不容易,倒不是人数太多,而是他们这群商贾身份太低,被挤到一个很偏僻的地方。
在回市场的路上,有人认出了粗布男的身份,大力才知道与他说话的人就是当今太子。
“想起来了?”看见大力眼睛慢慢的明亮起来,陌生人知道他肯定是想起来了当初的事情。
“你就是那个什么子?”大力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。
“太子!”
在一旁急得手足无措的公鸭嗓,看见这个土鳖连太子都不记得了,真恨不得一脚踹过去,现在倒好,把太子叫什么子,太子是什么子?是你老子的老子。
“嘿嘿”那个被叫大力的汉子没来由的扭捏了一下,用手挠了挠后脑勺:“自从上次从长安回来,我就专门到村里的夫子家,他跟我说的。我还送他两双草鞋呢。我跟他们说我见到了太子,就是皇帝的儿子,他们都不信。”
为了证明自己还记得当年的事情,大力连忙搬出他们村里最大的圣人。
王大力似乎一下子打开了话题,连最后的一点矜持都没有了。而年轻人也被他的情绪感染,心情放松许多,两眼静静的看着对面的汉子。
“你不知道啊,这个村子的人就我一个人去过长安城,连夫子都没去过。他们大部分只去过墟集。”夫子在大力的眼中可是大本事,光家里的竹简都有好几筐,他说上面的字他都认识,还经常听到他大声念书的声音:“子曰:多乎哉,不多也。”
也不知道这个子曰是谁,他意思好像是都点嫌少的意思,哼,肯定是个贪心不足的人。
“长安城真大啊,我那次就差点走丢了,还多亏你帮忙。你咋跑这里来了?啊~我知道了,肯定是那个微。。服什么的,”大力结束了回忆。
“是微服私访”公鸭嗓立即补充,土瘪还拽什么四个字,能把话说明白了就不错了。
“对对对,就是微服私访。我可专门问过,微服就是不穿衣服,你干嘛要不穿衣服到处走啊?也不对,你们这不都穿着衣服吗?穿衣服还干嘛叫微服私访?”大力很困惑,微就是小、就是少,甚至就是没有的意思,夫子可不会骗我。
“你知道什么呀?谁说微服就是不穿衣服,微服就是穿和你们一样的衣服才叫微服。”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吱声的小不点有些不乐意了,按这个傻大个的意思,我们应该都光腚子才对,你咋不光腚!
“哦,是这个意思哦,我就说嘛,光屁股到处走,还私访个屁,早被看热闹的围住看热闹了。”这个解释大力接受,光腚串门,不被打死才怪。
“还在卖草鞋啊,咋都拿回来了?不卖了?”太子看见大力把原来挂在身上的一串一串的草鞋,又都挂在房檐下,好像没卖出去多少的样子,不仅好奇的问道。
“唉”大力看看挂满房檐,随风晃悠的一串串自己辛苦编制的草鞋,不仅叹了口气:“不知道为什么,今天净是一些没有脚、或者是一只脚的人,他们根本不用鞋。”
“还有这种事?”太子不敢想象,一个墟市都是爬着走的人,这也太诡异了吧。
“听说,他们今天发福利,好像是每人一双鞋。可是,他们连脚都没有了,还要鞋干嘛,就把鞋拿到墟市去卖。”大力把自己听到和看到的如实说给太子。这不是瞎扯吗,给他们发两斤米面,也比给他们一双鞋有用啊。他们连脚都没有了,要鞋干嘛,看着解闷啊。
“他们都是士卒?”太子明白过来,朝廷只给残疾的士卒发过福利,这些人肯定是战场上淘汰下来的兵卒。
“也许是吧。”大力没有谈下去的兴趣了,这些士卒把鞋子拿到墟市,害的他的草鞋都卖不掉了,那些鞋子,价格便宜不说,那可不是草鞋,而是实打实的麻布做的布鞋,比他的草鞋好多了。
“你不用晚膳吗”小不点瞪着好奇的眼睛,看着人高马大的大力,什么布鞋、草鞋的,他不关心,他的肚子咕咕的叫了,他们好像到现在也没吃饭。
“用、用什么?”大力没听明白。
“晚膳,就是你不吃晚饭吗?”小不点赶紧解释。
“晚上又不干活,吃饭干嘛?”大力也奇怪的看着小不点,也看了一下其他三人,吃晚饭?又不干活,吃什么晚饭?那多浪费呀,败家的玩意,一群败家子!
“我们一天都没吃了”小不点有些不好意思了,声音很低。晚上不干活就不用吃晚膳,自己一天都不干活,岂不是自己就不用吃饭了?
“哎呦,你们不会想在我这吃那个。。晚饭吧”大力也反过劲了,这是要自己给他们做饭吧。这太不可思议了吧,太子是干什么的,他不知道,他爹是干什么的,他可是知道的,皇帝呀,种地都用金锄头,天天吃葱油饼的人,怎么会到自己家来吃麦饭?
“我们可能还要住在你这里了”太子爷也觉得有些难为情,说话的声音低得连蚊子都不如。
“太、太子,我这里也没什么吃的呀”大力说的是实话,麦饭他有,葱油饼没有啊,那可是传说中的美食,要用很多猪油的。
“你吃什么,我们吃什么就行。”
“你说,你要住在这里,是、是什么意思?你们不是要私访吗?我这里也没啥好访的。”大力这才注意到太子上面说的话,住在这里?这可比葱油饼更严重,葱油饼豁出去了,做
一两顿没问题,可天天葱油饼,就是神仙也会被吃穷啊。
“大力,跟你说实话吧,我、我们是逃难的”太子实话实说,不说实话,他实在找不到留下来的理由。他和这位大力,说实话就是一面之缘,没有太多的交集。只有留在大力的家,才是比较安全的,没人知道大力,也就说没人能找到他。
“为啥?”大力可不知道太子到底想干啥,逃难?刚才不还在说光腚游行吗,怎么又成逃难了?
“我和我爹闹别扭,我离家出走了。你可要收留我。”不愧这么多年的交际,没有把自己高高在上的脾气泄露出来,话说的也在情理之中,自己这话,估计连旁边的太监都说不出来。
“我收留你们到没啥问题,可我这里也没啥可以吃的呀”大力看他也说的可怜,也没想的更多,只要你们不挑嘴,他到不怕被吃穷了。
“反正你吃啥我们就吃啥,我无处可去了”看见大力答应了,太子悬在嗓子眼的心也落下去了。
“那那好吧。啊!你爹可是皇上呀,他不让你回家了?”
“算是吧,我暂时回不了家了。”
“你爹那么有钱,干嘛不让你回家呀,怕你们把他吃穷了吧?”大力有些想不通,有钱人咋都这个样子,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想养活,我到不怕你们吃,就怕你们吃不惯:
“你们等着,我给你们做汤饼。”
“大叔,我帮你”小不点看见晚膳有着落了,急忙表态,
自己可是会干活的,干活的人就可以吃饭。
“那敢情好,就是你太矮了,还没锅沿高。”大力伸手摸了摸小不点的头,笑着说道。
“还是咱家来做吧”公鸭嗓声音。刚才看到自己主公低声下气的样子,也心疼的不行,可没办法,太子几次用眼神示意自己,不准乱说话,他也不敢造次。
吃完晚饭,大力就安排太子一行休息了。房间到不愁,东西两厢加上房,就大力一人居住,大力把太子四人都安排在上房,上房又分东西两屋,太子住东屋,他俩儿子和公鸭嗓住西屋,倒也绰绰有余。
大力本人住进东厢房,虽然空置,但设施还是齐全的,把炕清扫一下,铺上一层茅草,再铺上一层席子,被子和铺盖都是现成的,稍微整理一下,就齐活了。
太子一行人,可能是白天的劳累,很快就进入了梦乡,一夜无话。
第二天一早,太子刘剧就被院子里的咳嗽声惊醒,也没敢出声,更没敢出门,只是趴在门缝向外看,和他做同样事情的,还有他的内伺。
院子里,大力和一个人坐在石头碾子旁,那个人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女人。那个人和大力一边说着什么,还不停的咳嗽。
具体谈些什么,因为距离有些远,他们俩都听不清,但看表情,二人都有些激动。
等那个人神情落寞地站起来走的时候,太子才发现,居然也是一个只有一条腿的人。
那个独腿人在那个女人的搀扶下,一拐一拐艰难的走了,而大力呆在原地没动,只是把两只手抱住头,把头埋在胸前。
直到那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,刘剧和内伺才走了出来,内伺紧走几步,到院门外左右张望一下,确认人已经走了,才跟刘剧示意一下。
“那人是谁?”刘剧来到大力的身边,有些紧张地看着他,神色有些慌乱。
“同村的”大力也没抬头,只是轻声的回答,但从声音中,处于敏感状态的刘剧还是发现了异样,这是痛苦和无奈的声音。
“他来干嘛?”这是刘剧最关心的事,他现在的状态就是草木皆兵,几乎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,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令他心惊胆跳。
“他想把他的女儿嫁给我。”大力的声音几不可闻。
“这是好事啊,你干嘛还好像很痛苦的样子?你不同意?”刘剧一听,心里一下就轻松了。
“是的,我没同意”
“干嘛不同意?长得很难看?”
大力没吱声,只是摇摇头。
“也是残疾?”
还是只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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