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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离开侗寨后的第十一天,陈冲终于带着阿珂来到了昆明城。
昆明此时气氛还算正常,即便是吴三桂准备造反,也没有变得风声鹤唳、草木皆兵。
从城门关口的卫兵来看,其盘查力度远远达不到戒严的程度。
不过若是细心观察,就能发现高大的城墙上,时不时有些人影闪过。
这些人身形轻健、动作灵巧,行走间悄然无声,不用看就知道是精锐中的精锐。
外松内紧,看来吴三桂动手之日,应该不远了。
当然,一省之首府、军政之要害,城关再怎么松,也不会松到随便进出。
关口士兵老迈油滑,但也有一双积年贼眼,真有行迹可疑之辈,绝对会被拉到黑牢去拷问。
对此陈冲倒没怎么担心,在出发之时,他就和阿珂就换了着装。
两人穿着粗布衣,作山里侗民打扮,脚上用烂布稻草裹的严实,谁也看不出他们穿着棉鞋。
他们穿的本来还算妥帖,但在十几天的翻山越岭中,本来只是打补丁的衣衫,直接变成了破烂不堪的乞丐装。
陈冲本就瘦削,仗着一身高明内功,穿得又极为单薄。
脸上的风尘之色,加上一身露肉的衣服,看着就是山里的贫苦百姓。
阿珂不愿意露肉,陈冲也不强求,给她多套了几件烂衣,把身材变得臃肿些,又在脸上抹了些姜汁,显得面色蜡黄,让人一看就提不起胃口。
果不其然,两人混合着灰尘和汗渍的脸蛋,根本没有引起城门守卫的注意。
卫士随意查了一眼,见陈冲和阿珂背着的是柴禾,在勒索了十几个铜板后,很快就将二人放进了城。
进城后,两人没有说话。
循着人潮一直乱走,直到碰见一条僻静小巷,这才开始交流。
连续赶路十几天,阿珂也没叫半句苦,她将柴禾放下,低声问道:“冲哥,现在咱们去哪儿?”
陈冲应声转头,见她眼神甚是明亮,脸上隐隐带着几分期待,竟然和以往大大不同。
不过也正常,毕竟陈冲承诺过,来昆明就是为了帮她找父母。
即将见到分别十几年的双亲,精神亢奋一点可以理解。
只可惜,阿珂这一问,算是把陈冲难住了。
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,陈冲从未来过昆明这个地方,现在完全是两眼一抹黑。他隐约记得,阿珂的娘就在昆明城附近,甚至还记得陈圆圆在某庙宇出家。
但这里的庙宇可不少,即便可以一处处去验看,也终究不是那么容易,想找人根本就是无处下手。
不过这也不是没办法,他和龙儿分别前,拿了神龙教的神龙令,还问清了神龙教在昆明的暗桩所在。
只要神龙教的人没有背叛、没有被团灭,肯定能借几分力气。
哪怕神龙教的人,全被吴三桂手下杀了,其实影响也不大。
陈冲在从福州出发前,就找陈近南要了天地会在昆明的接头点。
天地会的卧底,可是连皇宫都能进的狠角色,区区平西王只怕奈何不得。
想必只要能找到接头点,不论是找九难,还是找陈圆圆出家之处,应该都会方便一些。
不过对这件事,陈冲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,毕竟那是两个大活人。
陈圆圆还好点,毕竟是在出家,不可能像兔子到处跑。
九难就难说了,她十分想杀吴三桂,根本不可能一动不动。
而且还有一点,在这个时空中,天地会确实算的上无孔不入。
但要跟踪九难这种高手,而且还是轻功高手,只怕还是力有未逮。
虽然困难重重,但陈冲并没有因此消沉,反而表现的智珠在握。
阿珂年纪不大,抗压能力也一般,还是不要打击她了。
男人沉思片刻,随即作出决定——先去把柴卖了。
对于他这个提议,少女有些看不懂:“陈大哥,你不是会袖里乾坤吗?直接把柴禾收走不就行了?为什么咱们还要去卖柴禾?莫非关系到什么重要计划?”
陈冲正色道:“首先,背着木柴去找人比较显眼,而且进城的时候,那卫兵不是收了十几个铜板吗?咱们得想办法赚回来啊!”
对于他的神思路,阿珂显得十分震惊——你都送龙儿一大箱金豆子了,还在乎这十几个铜板?
看到阿珂一副见了鬼的表情,陈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。
随即说道:“嗯,钱不钱不重要,关键是体验生活。”
“好吧!”
阿珂叹了口气,只得答应下来:“你说什么就是什么,我听你的就是。”
当即,两人起身扛上木柴,继续在昆明城里转悠。
这个年月,烧火煮饭依旧老一套,除了煤炭和木柴,最多就是木炭。
木炭价格最高,煤炭不好开采,所以城里老百姓多用木柴。
昆明城人口繁多,富贵贫贱样样有,虽说有穷的自己出城砍樵,但不可能家家户户都自己打柴,因此城里买柴的大有人在。
陈冲是个强迫症,两人的柴禾是他准备的,不仅收拾的很利索,还捆得很规矩,看着就十分熨帖。
一路上,不断有人将二人拦下,想要买下这两个柴禾,但统统被他以有了主顾给拒绝了。
看到这里,阿珂心里明白了。
陈冲虽说要卖柴,但却并不是真要换钱,多半有什么自己不懂的深意。
两人一路拒绝、一路问,终于在城西一条街口停了下来。
这条街叫火什街,专门发卖石炭、木炭、干草、煤饼、火油、蜡烛之类,大约算个可燃物集散中心。
“就是这里。”
陈冲点了点头,给阿珂使了个眼色,随即大步向街巷走去。
阿珂轻轻咳了一声,压着嗓子问道:“陈大哥,咱们卖给哪家?”
男人双眼四处扫射,忽然目光定在一处:“找到了,朱记明火铺,咱们就卖给这家!”
朱记?
阿珂心里一动,仿佛想到了什么,不声不响跟在男人身后,走进了铺子里。
天色大好,暖阳微醺。
虽是冬日,斜阳透过板门照到铺子里,屋里也没那么冷。
对柴禾铺的小二来说,这种时间、这种天气,这种地点,若不摸鱼打瞌睡,着两个衣衫褴褛的侗人,这才知道自己没听错。
见鬼了,还有人下午卖柴?
嫌柴禾太重、换的钱太多?
怀着深深的疑惑,他笼着袖子,缩着肩膀走出了柜台。
来到两人身前,店小二扫了眼整整齐齐、粗细均匀的柴火垛,心里顿时有了谱。
随即问道:“你这柴不错,想卖多少钱一斤?”
煤有好煤粉煤无烟煤,柴自然有荆棘灌木粗木柴,因此价格也不一样。
陈冲的柴禾比较均匀,即便是同样的斤两,在灶膛烧着也久一些,价格当然不一样。
他干咳一声:“我这柴可贵一点。”
“贵?”
店小二看了看木柴,见木纹清晰干燥,显然不是现砍的湿货,遂问道:“干柴自然会贵一些,但也不可能涨太多,你开个价吧。”
陈冲嗯了一声,闷声闷气道:“我要六百文。”
“六百文?”
店小二看了看柴禾,不可置信道:“这位兄弟,你莫非失心疯了不成?你的柴再怎么看,也就三百多斤吧?”
行市价,这种柴了不得两文钱五斤,多说点两文半,如果要卖到六百文,非得有一千五百斤不可。
他这么说,已经算态度还算不错,没有当场破口大骂。
陈冲面不改,继续道:“不行,就得要六百文。”
“哦?”
一个声音从后堂传来,随即走出一个矮壮汉子。
那汉子给店小二一个眼神,店小二心领神会,立即拿着竹扫帚到门外,开始假装打扫店前树叶木渣。
陈冲转过身,打量眼前人一眼,问道:“兄台是掌柜?”
矮壮汉子点头道:“不才姓朱,靠这小店过活,兄弟来做买卖,小弟十分欢迎。不过你张口就是六百文,只怕有些没有道理。”
陈冲呵呵一笑,扶着柴禾说道:“实不相瞒,兄弟我第一次来昆明,可惜路上盘缠用尽,没了落脚之处,只好卖柴救急。
今天遇到朱兄弟,想必也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,兄台面红耳宽、目光明亮,想必也是行善积德的福气人,多半不会短了兄弟这点小钱。”
矮壮汉子心中一动,试探问道:“这位兄弟,不知道要恁多钱,是要去做些什么?别看小弟有间店,但在这城里上下都要打点。
若是阁下真短了花销,小弟愿意拿出五百文,请兄台吃一碗酒,这柴禾兄弟大可拿去别家卖,如何?”
听到这番话,陈冲心中暗赞,怪不得这家伙能在吴三桂眼面前潜伏,确实不是一般水平。
他当即摇头道:“朱兄弟见谅,六百文一分不能少,这钱我有急用。”
“急用?”
矮壮汉子伸手一引,将二人引到一旁坐下,这才好奇的问道:“不知道兄弟有什么急用,方不方便说给小弟一听。”
陈冲面带微笑,手里捏了个指决,随后说道:“朱兄弟且听好,我有这般用处——”
“入门看戏四九分,一百零八定乾坤;
忠义堂前七十二,二十一钱买果吞;
福德祠前三十六,除清尚欠你三文。”
听到陈冲念出六句切口,矮壮汉子面色一凛,知道了来人的身份。
他手里隐隐捏了个手印,反问道:“兄弟只怕算的不对,既然还多欠我三文,该是陆佰零叁文才是。”
陈冲摇了摇头:“没算错、没算错,不多不少刚刚好。老母花亭曾有话,本钱三个赎回身。”
“兄弟里面请!”
话音刚落,矮壮汉子就变了态度,连忙起身撩开布帘,将陈冲二人带到后堂。
他机警的关了二门,上好门栓,这才严肃的问道:“兄弟怎么称呼,来昆明有何事办?若能帮得上忙,鄙人绝不含糊!”
陈冲一言不发,从怀里摸出了一枚木质令牌。
矮壮汉子连忙接过木牌细细辨认,摩挲良久,见令牌确实无误,立即捧着令牌躬身行礼。
“竟然是陈兄弟当面,早听说陈兄弟英雄了得,杀了鳌拜这个狗贼,只可惜缘悭一面,没想今日终于碰到,实在是三生有幸。”
陈冲收回令牌,摆手道:“客套话就不说了,我来找朱兄弟也是有正事。”
矮壮汉子连忙点头:“陈兄弟刚任青木堂副堂主,就远赴云贵之地,想必是有重任在身。昆明城里咱们有二十六名弟兄,只要陈兄弟用得着,尽管吩咐就是!”
陈冲花了这么大力气找到这里,当然不会和他客气,再说这事也不危险,不存在拿别人的性命冒险。
回忆片刻,他说道:“是这样的,我这次来昆明是要找一个人,应该在昆明城附近寺庙或是道观出家,法号好像是‘寂静’,你们帮我找到这个人的下落,而且不要打草惊蛇。”
“出家人?”
矮壮汉子沉吟片刻,立即答应下来:“这事交给老朱了!不过陈兄弟得告诉我,这人是什么年岁、大概什么时候出家、长什么模样,免得我找错了。”
“我一概不知。”
陈冲连连摇头:“我只知道这是个女人,而且是个长得蛮好看的女人。”
“找一个出家的女人?”
矮壮汉子愕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