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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甘露时雨,不私一物。”
“万民之主,不阿一人。”
围观的秦人听到这里,纷纷鼓掌高呼。
“好!说的好!”
“确实是好文章!”
有人朝着那布衣士子问道:“小子,这文章你改得改不得?”
那布衣士子面露惭愧之色,朗声道:“如此惊世文章,我改不得!”
说罢,那布衣士子跳下了石墩,悻悻了挤进了人群之中。
这时,又有人跳上了石墩,指着那白墙大布上的文章高声道:“顺民篇,先王先顺民心,故功名成。”
“夫以德得民心,以立大功名者,上世多有之矣!”
“失民心而立功名者,未曾有之也。”
“得民心,必有道。”
“万乘之国,百户之邑,民无有不悦。”
“取民之所悦,而民取矣!”
“民之所悦,岂非终哉!此取民之要也。”
逍遥子虽然是豪侠,但也是通晓文章之人。
他听到这里,不禁赞叹道:“难怪文信侯能将秦国治理的如此兴旺,观此吕氏春秋,便知晓文信侯已明天下之心。”
叶千秋微微一笑,道:“确实是流传千古的好文章。”
就在这时,只听得人堆外面,有人突然高呼道:“纲成君到!”
熙熙攘攘之际,只见一队人马护卫着一辆华贵的大车缓缓驶来。
只见那车马停在车马场边,有几人从车上抬下一口红绫缠绕的大铜箱。
还有几人簇拥着一个头发披散的白发老者来到了大白墙下。
只听得书案旁的门客一声长喝:“诸位,请让开一条路,让纲成君过来!”
众人闻言,便直接让出一条路来。
只见那身着大红锦衣,须发雪白的老者,大步走到一块大石前,推开前来扶持的门客,一步蹬上石礅。
众人见状,便知那老者有话要说,倒也不再出言。
只听得那老者朗声道:“诸位,老夫业已辞官,将行未行之际,受文信侯之托,前来督察征询一字师。”
“吕氏春秋者,文信侯为天下所立治国纲纪也。”
“今日公诸于咸阳市门,为的是公示天下,让万民斟酌!”
“天下学问士子,但有目光如炬者尽可前来一较对错。”
“只要改得一字,立赏千金,并尊一字师!”
“老夫已非官身,决以公心评判,来人,摆开赏金!”
话音落下,只见他身后的两名门客解开了红绫,打开了箱盖。
只见箱子里整齐的一层金饼散发着灿灿生光,呈现在了人们的眼前。
一时间,围观的那些人全部不发一声,静悄悄的,直愣愣的盯着那一箱子的金饼子。
叶千秋对钱财之事全然不在意,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。
财帛动人心。
这一字千金,却是让人动心。
当年,商鞅徙木立信。
如今,吕不韦一字千金,不愧是散尽家财扶持嬴异人的吕不韦,手笔就是大。
当今之世,七国之相邦,能有这般气魄的,还就真的只有吕不韦一人而已。
一部书交与万民斟酌,从古至今,从来没有过。
诸子百家法墨道儒,皇皇典籍如满天群星,但却是没有一家让老百姓斟酌过。
叶千秋虽然是道家之人,也在刚刚不久著出了道经。
但以道经之高深莫测,莫说让人改之,天下间能读懂的,也是万中无一。
当然,道家之人,无须向吕不韦这般图谋民心公义。
但从此事一看,见微知著,便可知吕不韦之才。
这倒是让叶千秋对吕不韦有了点兴趣,心中想着,这一趟到咸阳来,本是为助嬴政而来。
现在看来,这吕不韦他也得见一见才是。
这时,只听得有人高呼道:“天下文章岂能没有改动的地方?”
“我来!”
只见一个红衣士子手持一口长剑,从人海中大步流星而来,走到了那大墙之下。
那白发老者走下石礅,遥遥一拱手道:“敢问足下,来自何国?高姓大名?”
红衣士子一拱手,昂首道:“鲁国士子淳于越,孟子门下是也!”
那白发老者不禁失笑道:“鲁国已灭,你当是楚人或齐人才是。”
红衣士子断然摇手道:“世间虽然已经没有了鲁国,但我心中有鲁,便是鲁国子民!”
白发老者摇了摇头,不屑与之争辩,虚手一请道:“此非论战之所,足下既有改文之志,请做一字师。”
“校勘学问,儒家当仁不让。”
淳于越冷冷一笑,一步跨上石礅,剑指白布大墙,朗声道:“诸位且看,此乃仲秋纪之论威篇。”
“其首句云:‘义也者,万事之纪也,君臣上下亲疏之所由起也,治乱安危过胜之所在也。’可是如此写法?”
“正是!”四周围观的一些士子齐声回道。
“在下便改这个‘义’字!”
淳于越的剑鞘不断击打着白布大墙。
“义字,应改为礼字!”
“万事之纪,唯礼可当。”
“孔夫子云:悠悠万事,唯此为大,克己复礼也。礼为纲纪,决然不可变在窗前,看着那轮明月发呆。
嬴政的面上露出一抹忧色,五国合纵攻秦的危机刚刚消散。
但秦国内部的危机尚且存在。
他已经二十岁了,做秦王已经七年了。
这七年之中,国事尚算平稳。
他虽然没有亲政,但却时时关注着秦国大势,身处局外而日日勤奋披阅公文典籍,留心朝局变化。
正是因为置身事外,让他对国事起身来。
只见须发皆白的蔡泽走了进来,朝着吕不韦拱手道:“相邦。”
吕不韦上前,扶了扶蔡泽,道:“纲成君,这么晚了,怎么还没回府休息?”
蔡泽脸上泛着喜色,道:“相邦,你猜老夫今日在城中遇到了谁?”
吕不韦笑道:“本相猜纲成君一定是想说道家掌门太玄子吧。”
蔡泽一听,笑道:“原来相邦已经知晓此事,相邦的消息还真是灵通。”
吕不韦拉着蔡泽的手,走到一旁的桌前,道:“来,坐下说。”
二人落座。
吕不韦一边给蔡泽倒茶,一边说道:“纲成君如何看这位道家掌门太玄子?”
蔡泽道:“今日在城中,老夫虽然只是与太玄子匆匆一见,但深觉此人深不可测。”
“此人能将分裂三百年之久的天人二宗重归一统,又出任了道家新任掌门人。”
“如今,又入咸阳,恐怕意有所图。”
吕不韦闻言,微微一笑,道:“纲成君所言,确实有理。”
“本相听闻纲成君曾经前往太乙山拜访过道家天宗北冥子,和北冥子有些交情。”
“不若明日,纲成君持本相手令请这位道家掌门到相府一叙。”
蔡泽闻言,不禁讶然道:“相邦也对太玄子感兴趣?”
吕不韦笑道:“本相听闻太玄子著书道经,如此人物,本相自然是要见一见的。”
蔡泽一听,当即在一旁说道:“愿为相邦效力。”
……
夜空如洗,星河璀璨。
叶千秋站在客栈的窗户前,看着那星河璀璨的夜空,在细细思量着道家之事。
道家一统之后,危局已解。
只要他能对嬴政产生一些影响,道家未来的路,还是很好走的。
就在此时,只见深邃的夜空之中,突然一阵白光从夜空之中划过。
伴随着那道白光而来的,还有如同金石交击的声音。
只见一颗巨大的彗星拖着长长的雪亮光芒,闪电般的划过了夜空,长长的扫帚尾巴在夜空之中弥而不散!
叶千秋见到这突如其来的天象夜景,不禁微微蹙眉。
天降流火,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。
他对星相之学,也有研究。
彗出北斗,兵大起。彗在三台,臣害君。彗在太微,君害臣。彗在天狱,诸侯作乱。彗在日旁,子欲杀父。
这颗扫帚星朝着西方落去,看来咸阳城内是乱象将起啊。
……
翌日,清晨。
朝阳刚刚升起。
盖聂便出现在了叶千秋的房门外。
叶千秋将盖聂带了进来。
盖聂一进屋,便朝着叶千秋拱手道:“盖聂见过先生。”
叶千秋微微一笑,道:“聂儿,你来的还挺快。”
盖聂道:“昨日收到了先生入城的消息,秦王很是高兴,秦王让我来和先生说,今日傍晚,在城外西门坞与先生一见。”
叶千秋闻言,笑道:“知道了。”
“你这小子还是这般一本正经的。”
“处变不惊是一回事,但若是时时刻刻板着一张脸,那可就没有人味儿了。”
盖聂闻言,有些无奈的说道:“先生,我一向都是这样的。”
叶千秋哈哈一笑,道:“来,坐下说。”
盖聂与叶千秋相对而坐,道:“一年不见,先生已经是道家掌门人,着实让盖聂佩服。”
叶千秋道:“可是我看见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。”
盖聂道:“以先生之才,便是做出起身来,朝着叶千秋拱拱手,然后悄然离去。
叶千秋看着盖聂走了,不禁摇头,盖聂的剑道水平越来越高了,但人也越来越冷了。
他选择的这条剑道,似乎有些冷。
看来咸阳的王宫,龌龊太多了些。
盖聂刚刚走了没多久。
又有人来了。
来人是昨日在咸阳南门碰到的那位纲成君蔡泽。
叶千秋没想到这位纲成君会如此重视自己,居然又亲自上门来请他。
“太玄先生,相邦听闻先生到了咸阳,十分高兴,一定要请先生到府上一叙。”
“相邦知晓老夫与道家北冥子有些交情,这不,就托老夫前来相请太玄先生。”
“还望先生勿要推辞!”
纲成君蔡泽对叶千秋以礼相待,诚心相邀。
叶千秋见状,倒也没有拒绝。
他本就想要到相府去见一见吕不韦,现在蔡泽来请他,倒是正合他心意。
于是,叶千秋让逍遥子等人在客栈等候,他直接坐上了纲成君蔡泽的车马,朝着相府行去。
很快,车马便已经到了相府门前。
有蔡泽带路,叶千秋被好生相迎进了这秦国相邦的府上。
在府中行了没多久,跨过几道门之后。
只见前方的庭院之中,一个身着锦衣之人,头发半白的中年男子正在用一把剪刀修剪着庭院之中的花草。
此时,树上的知了鸣叫个不停。
只听得那中年男子开口道:“寒蝉春天生而夏天死,但蝉能入土生活,又能出土羽化,蝉的生命周而复始,永生不灭,四季轮转,生命不息。”
“神木大椿,八千年为春,八千年为秋,与天地一比,纵然不过弹指一瞬,但天地造化,大椿亦在其中。”
“太玄先生以为,吕氏春秋如何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