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思绪纷飞,时光流转,不觉间,陈遥的思绪回到了睁开双眼之前。
阳春三月,莺飞草长,记忆中的画面在他眼前缓缓铺开。
柔和而温暖的晨光透过窗台洒进房间,在亮白的瓷砖地面留下斑驳日影,风拂过树梢,影影绰绰,床榻上的男人微微侧头望向窗外,阳光在他脸上留下了温热的痕迹。
只是在这样的清晨里,男人消瘦的脸颊上显现出一抹格格不入的苍白病态。
“吱呀——”
房门被轻轻推开,有女子手持餐盒缓缓步入房内,男人没有回头,依旧愣愣望着窗外。
“多美好的清晨啊。”本该如此开场的谈话,话头却始终哽咽在男人喉间,哽咽在静默如水的病房内。
女子亦然。
将手中餐盒放下,女子缓缓走到窗边,循着男人的目光也愣愣朝外望去。窗外车水马龙行人如织,孩童上学,大人上班,商贩迎来送往,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。
望过半晌,女子这才抬起手,想将面前窗帘尽数拉开,她记得医生曾说起过,多照阳光对病情有益。
“拉起来吧……”
女子抬起的手在男人虚弱的声音里停滞,她回头,看到的是他那张被病痛折磨到让人心痛的脸。稍作迟疑,女子最终还是将窗帘缓缓拉上,昏暗的阴影顿时将原本充满温热晨曦的房间笼罩。
“遥……”女人紧抿双唇,轻声低呼,可话还未说出口,豆大的泪珠顷刻间便溢满眼眶。
“果儿……”男人艰难地挥挥手,仿佛周身气力皆尽于此,他收回视线,灰暗的双眸静静望着面前双目含泪的女子,淡然说道:“没关系的,没关系……”
是啊,有什么关系呢?
才二十几岁的光景,才摆脱孤苦伶仃的阴影,才扬起人生的风帆,才准备在这个世界大展拳脚,才找到一生的挚爱……还有那么多的事等着去做,那么多的人等着去见,那么多的风景等着去看,没想到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,等到的却是一阵眩晕,却是一纸诊断,却是一句淋巴癌晚期。
是啊,有什么关系呢?
男人叹了口气,诸多的无奈、不甘和挫败感在他苍白的眉宇间游走,直到灰暗的目光再次移到女子脸上时,才稍稍绽放出丝丝微茫。
“托你问的事……怎么样了?”沉默半晌,男人费力开口询问道,语气艰缓,却很温柔。
女子的泪水此时终于夺眶而出,两行清泪宛如断线的玉珠,从她那双清亮的眸子里争相滑落。
她真美啊,一如当年才遇到时的那样,美得勾人心魄,美得不可方物,就连如今哭成泪人一般的模样,都美得让人心生怜爱。
男人笑了笑,大概是想安慰女子不要难过,但微微起伏的嘴角似是扯到了身体某些疼痛所在,安慰的话语转眼变作一连串不由自主的可怖呻吟。
见男人面露痛苦神情,女子忙走到床边抓起他的手,但好似又不知该说些什么,除了流泪,她什么都做不了。
男人挣扎片刻,显然费了好大气力才缓过劲来,他显得愈发虚弱,目光无神地瞅着天花板上的吊扇,好半晌再次开口道。
“我……我们……谈过这个了……你,你应该知道的……”
女子眼泪落得定,陈遥本以为他会合十也与自己客套一番,即便不客套,也定然会说些诸如没关系、职责所在的言语,不想自己作完揖道完谢好半晌,这僧人全然没有想要接话的意图。
陈遥不解,抬头看了一眼,这一眼好生惊心,他发现面前僧人正在用一种极为怪异的眼神打量着自己,而这眼神他记得,也很很熟悉,就在半个时辰之前,自己刚睁开眼那会儿,面前那小塔一般的怪人也是这么打量自己的。
见僧人眼神不善,陈遥心中顿时叫苦不迭,他想起某个成语,典故出自小学课本,说的是螳螂与蝉、以及麻雀的故事。
莫非面前这身怀神通的僧人……是个妖僧?
“啊!光头哥哥!你就是陈哥哥说的光头哥哥吧!”
陈遥心中忐忑,僧人目透寒光,然两人身旁的小姑娘却天真烂漫,她好似全未察觉当下气氛有何不对,揉了揉眼似是想起些什么,突地拍着小手破涕为笑,冲面前的僧人高声喊道,字里行间全是欢喜之意。
陈遥和那僧人闻言皆是一愣,陈遥自然不知这小姑娘唱的是哪一出,但那僧人似乎也想起些什么,陈遥见他闻言目中寒光骤然一敛,神情复归平和,慈目带笑,冲小女孩双手一合十,微微颔首,笑问道。
“小施主说的,可是昨日之事?”
“对啊!”
小姑娘吸了吸鼻子,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,她拉着陈遥衣角的小手始终未曾脱开,听光头哥哥回话,当即兴高采烈地表示,若非昨日光头哥哥施于援手,他们几人恐怕已是凶多吉少。
“贫僧也不过尽一点绵薄之力罢了,小施主不必放在心上。”僧人闻言点点头,仍旧眉目含笑,仍旧缓缓说道。
听着他俩一问一答,陈遥在边上全然跟个沙雕一般,但即便不清楚发生了什么,他也看出来了——身旁的小姑娘想来,是认识面前这和尚的。
莫非这僧人此番进山并不是冲自己而来,而是专程来寻这小姑娘的?小姑娘为了救自己的陈哥哥不惜以身涉险,僧人心怀慈悲料事如神也尾随而至,只是阴差阳错救了自己?
如此说来……那么方才这僧人的反应倒也在情理之中,想来应该是责怪自己抽身逃跑,但又念及自己舍身救人,种种矛盾心理盘亘交织,所以只能是对自己怒目相向而懒开金口,不做评价。
若是这样……那也无所谓吧。
陈遥松了口气,也不想再解释什么,他感谢面前这僧人仗义出手,但人家若是怨恨自己那也没办法,谁让他刚才确实是独自先溜了呢?
僧人和小姑娘寒暄了几句,双手合十又朝远方天际看了看,此时天边霞光已透,黑夜即将过去。遥望片刻,僧人口宣佛号淡淡说道。
“阿弥陀佛。二位小施主还是速速下山罢,天色将明,妖邪遁形,这一路当不会再生险象。”
“光头哥哥你呢?你不和我们一起下山吗?”僧人语罢,小姑娘立即接上话茬,她扑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,疑惑地问道。
僧人并未作答,只微微摇头,而后也不再理会两人,径直转身,将插入地面的黑铁禅杖单手拔出,晃了晃,伴着清脆的九环撞击声,缓缓消失在了小道尽头。
“陈哥哥,我们快回去吧,狗儿他们还在等着呢!”
目送僧人远匿,小姑娘这才想起害怕,被雨水浸湿的单衣也让她倍感煎熬,她拽了拽陈遥的衣角,小心翼翼地说道。
“啊,好。”
陈遥回过神来,胡乱应了几句便跟着小姑娘朝山下走去,这一夜发生的事太过离奇,因为离奇,他现在也全无头绪,没头绪索性便不去多想,他现在唯一需要的,就是好好睡上一觉。
而与此同时,方才那僧人也并未走远,他手持禅杖立于破庙大殿之前,正望着渐行渐远的两孩童出神,晨风卷起地面枯草,打着旋儿掠过他脚边,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刻即将过去,他突然开口说道。
“阿弥陀佛。是贫僧来迟了。”
自他身侧几步开外的阴影里此时同样站有一人,看身高模样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,这少年眉清目秀,观其相貌竟是与远处正往山下而去的陈遥分毫不差。
听僧人出声,少年嘴角挂起一丝苦笑,同样将目光投至下山方向,沉默良久方幽幽叹道。
“众生造作妄念,以心生心,故常在地狱。阿肆,纵是你我,亦在这地狱呢。”
僧人点头,亦举目远眺,半晌缓缓回首,但这一次他没再开口,只望向少年逐渐淡去的身形,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与悲悯。
“此番劫数本乃阿拾心诚所愿,也是我当得之缘法,并非阿肆你的过错,时辰已到,我这便是去了,还烦劳阿肆多加照顾此人,阿拾在此谢过了。”
少年起手作揖,僧人郑重点头,恰逢此时晨光洒入大殿,遍布蛛网的佛像迎着万丈霞光,隐隐间好似熠熠生辉,仿若神明降世。
再次醒来已是隔天傍晚,陈遥睁眼只觉腰酸背痛双腿打颤,他整个人此时异常颓废,不仅精神萎靡,甚至连思绪都变得有些迟缓,睁开眼瞪着房梁缓了半柱香的时间才堪堪恢复过来。
睁眼那会儿他便意识到当下所处环境有些熟悉,不仅如此周遭还异常嘈杂,似有许多人在自己周围来来去去,带起的动静不小,刚一睁眼,更有许多陌生脸庞在眼前晃悠,几乎全是半大孩子,其中也包括日前自己在山中救下的那小姑娘。
后来发生了什么?陈遥记不起来了,只记得目送救命恩人消失山野之后,自己便跟着那小妮子一路躜行下了山,期间彼此似乎说了许多话,自己似乎问了许多问题,小姑娘似乎也答了不少,但……现在回想,自己似乎什么都没能记住。
好吧。
当时的精神应该是恍惚了。陈遥想了想,倒也没太往心里去,毕竟发生了那么多耸人听闻的事,也就是自己定力尚可,事毕之时只是恍惚,若换了别人恐怕早已陷入疯魔。
对了,陈遥隐约想起,自己似乎问过类似要去哪这样的问题,小姑娘当时是怎么说的了?
“我们回我们的破庙去,那里才没有怪物!陈哥哥,大家都在四处寻你,可担心你了~!”
……
想起破庙这茬陈遥顿觉神清气爽,一个鲤鱼打挺便坐了起来,吓得周遭几个孩子一跳,纷纷朝他投来愕然又不解的目光。
直至此时,陈遥才终于看清自己当下身处何方。
陈遥先前猜得虽不全对,不过倒也八九不离十。日前所遇到的小姑娘确实认识自己,也的确是进山去寻找自己的,而他这副身体的原主人也姓陈,所以小姑娘才会喊自己陈哥哥,至于陈什么,她似乎并不知晓。
而那和尚的情况也大抵如此,他和小姑娘虽不熟识,但和自己这副身体的原主人熟识,不仅如此,听小姑娘的意思,那和尚也算和当下所有孩子都熟识,他帮助过他们,只不过众孩子从未见过他本尊罢了。
怎么回事呢?
陈遥想的没错,自己穿越而来的这个世界的确是古代,只轻描淡写提及了一下年月,小姑娘便将此时属何年何月给报了出来,而报出来的年份……竟然是乾符元年。
乾符?
毫无疑问,乾符二字乃当今天子年号,而元年的意思陈遥也懂,也就是说,此时此刻正好是朝堂大位交接、新帝登基改元换制之时,只是这乾符……印象里似乎没什么印象?
几乎所有小说里的主角们,在穿越之前就已经差不多立好了现充的人设,不是身怀绝技便是自带金手指,再不济也总有一技傍身,最次也能面不改色吟出千百首诗词充现世大才独步文坛,但……
但陈遥是个例外,穿越之前他就只是个社畜,写写文案,应付应付甲方,仅此而已。
盘腿而坐绞尽脑汁想了许久,陈遥这才想起乾符究竟是谁的年号,这也不能怪他,毕竟用此年号的,是个高手。
惠圣恭定孝皇帝啊。
陈遥想起来了,此人初名李俨,乃懿宗李漼第五子,唐朝第十八位皇帝,十二岁在宦官的支持下即位并改名李儇,是整个唐王朝即位年龄最小的皇帝,史称唐僖宗。
……
起初想起是大唐年间,陈遥心里还莫名有点小欢喜,大唐盛世之风震铄古今,想那四夷拱手、万国来朝的景象,让每一个后世之人无不心驰神往。陈遥自然也有这种心情,梦回唐朝是每一个现代人怀揣在心底的梦想之一,他何其幸运,有朝一日居然梦想成真,穿越到了这盛唐……之末。
是的,唐僖宗正是唐朝末年数一数二的高手皇帝之一,上至天庭下到百姓,其功绩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,陈遥之所以能回想起来,还是因为这家伙在历史上有个非常上头的典故,正是马球定将职。
当今天子是个废物,陈遥除了一声叹息也无话可说,但比起这个,令他心忧的还另有其事,若当下的确是李儇登基的乾符元年,那么按照历史走向,这一年当是公元874年,自己这一穿,足足穿越了一千两百余年。
而对朝廷而言,对李儇而言,对天下百姓而言,甚至对陈遥而言,874……都不是一个好年头。
陈遥又开始头疼,也不知是不是昨日冒雨奔行染了风寒,要真是这样那可就糟了,大唐年间既没有抗生素更不存在退烧药,而以陈遥当下的处境,若不幸染病,即便是小小风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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